自打沉谕之留下了那支卫星电话,沉孟吟就猜到了未来半年将会是一场为她专属订制的“你追我逃”。
只是这狡猾的混蛋才不会乖乖交出实时定位,只会在一周内的特定时间通过自动发送的匿名邮件告知她开启定位的密钥。
要想知道他的位置,还得不断跟上他的破译水平。
沉孟吟愿意成全他的恶趣味,也是因为清楚了解当下自己的实力,她要学的还有很多,眼下更适合养精蓄锐,。
多年游离于囚禁与自保之间,她从来没有机会肆意安排自己的人生。
眼下这半年,一切想做的尽在咫尺,她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第一个月,沉孟吟在沉静娴的帮助下申请了罗马美术学院英文授课的半年游学项目,课程涵盖了当代宗教艺术和文艺复兴雕塑解析,还能近距离接触凡尔赛宫内名贵画作的修复过程。
月末,她等到了心心念念的offer,火急火燎奔向二手跳蚤市场,淘了一堆教授罗列的书单,开启了没日没夜的啃读。
从历史背景开始着手慢慢了解那个时段的艺术作品,够她舍弃脑中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全副心思投注艺术的海洋。
这一个月,沉谕之几乎都待在巴尔干半岛地,雇了一队佣兵,亲自带队进行地毯式搜索一位曾任职于某搜索引擎大厂的副总裁。
此人在职期间涉嫌向境外兜售机密数据,对早期的红货运输产业有着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目前就躲在塞尔维亚附近的村落,凭着手头一点老本,挂靠了一方势力,仍虎视眈眈想着要重启一盘散沙的旧生意。
两人虽离得不远,巴尔干半岛却比不得罗马的安逸闲适。
日日处在政局动荡、冲突不断地科索沃地区,每天睁眼就能听到北约的武装部队又寻衅向科索沃和塞尔维亚的接壤城市开火的消息,想要穿梭其中,没有和几方势力斡旋的本事,恐怕早就神不知鬼不觉葬身炮火中。
第二个月,沉孟吟收到邢铭的消息,回了趟国。
作为证人之一,带着施雯参与了为赵震、林清平、李祥利、梁秘书,以及沉老爷子等一干相关人等定罪前最后的口供提交。
沉老爷子仍在深度昏迷中,没有清醒的迹象,所在的病房又差点遇袭,邢铭分身乏术,又得两头留意,办案进度一再被拖延。
他和手下众警员忙得昼夜颠倒,自己更是一个星期都没睡好觉,发了一嘴的泡。
这个案子远比他想的要牵扯得更广,虽然已经走了明路,但过程之艰辛仍是不可预料。
但显然,沉谕之早就提前做好了多线准备,邢铭缺什么他就送什么,前有林栋南主动检具,大义灭亲,后有一系列人证步步就位,从在沉家帮厨的阿煦,到曾是沉氏股东之一的郁叔,源源不断的证据链注入,环环紧扣,只是这条链路中还缺少了关键的信息泄露一环。
沉谕之对时间把控精准,将在巴尔干半岛逮到的人证送回了国,填补了这条空缺。
至此,成功拼凑出了一整条横行数十载的人口和器官贩卖的犯罪链路。
林清平一审被判处死刑,不满上诉,二审维持原判,剩下的几位也是罪无可恕,在劫难逃。
林清平背后的大鱼还没落网,沉谕之身上的“通缉令”还无法撤除,但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第三个月,沉谕之告别了硝烟弥漫的巴尔干半岛,马不停蹄赶往硅谷。
这一次,以“拉萨路”组织的头领名号,对硅谷几家明面上经营虚拟货币交易,实则帮着不少官员财阀利用虚拟货币洗钱的公司出手,依样画葫芦,将几个特定冷钱包内的虚拟币洗劫一空。
至此,林清平背后的佛脚们人人自危,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开始隐隐冒尖。
这个月,沉孟吟不仅要努力跟上教授的讲座,完成小课的鉴赏作业,更给自己布置了高难度的任务——跟着林宽学习mma。
林宽起先还三番五次推拒,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做她的老师。
只是这位小老师太过严苛,每次课程结束,她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可进步也大。
一个月下来,竟也能跟他拆上数招。
第四个月,沉谕之的定位不再稳定,信号时有时无。
林宽带来的消息是一切平安,但沉孟吟猜得到,他得罪的那些人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某天夜里,沉孟吟骤然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尸横遍野的无间地狱,百鬼嘶吼。
沉谕之就站在冥界的门边,浑身浴血。
她不敢多问,第二天开始,默默诵经祈福。
幸而隔了几天,林湘妤带了栾念和姜遥一起来看她。
四个人聚在一起,厮混了一周,努力帮她排解担忧。
可好景不长,得知林栋南追来了,林湘妤连夜收拾行李,仓皇逃走。
栾念的生意正忙,电话都要被打爆了,也不能多待。
而姜遥刚刚脱离那位变态金主,在迪拜置了业,忙着装修新房。
两人一前一后也走了。
四人约了下半年等姜遥的新居交房,去她家再聚。
第五个月,沉谕之彻底失联,既没有隔三差五的匿名邮件,问林宽也是支支吾吾。
沉孟吟依旧按部就班听课、训练,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人却瘦了一圈。
沉静娴和未婚夫没有举办婚宴,两人决定旅行结婚,走走玩玩,喜欢哪儿就暂时定居。
第一站选了博茨瓦纳,就住在野生动物环绕的自然间,一个万物有灵的乌托邦。
远离喧嚣,远离尘世,她终于也不再受往日的惨痛记忆折磨,开启新一轮的征程。
临行前,她抱着沉孟吟,在她耳边安慰,“有你等着,臭小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知道,”沉孟吟笑了笑,思绪清明。
他当然会回来,也必须完好无损地回来。
半年之期将近,沉谕之还是没有消息,林宽却来和她辞行,兴致高昂,神色激动。
他没说目的地,沉孟吟也没问,只对他说,“小老师,万事保重。”
林宽点了下头,垂下眼眸,一笑起来,嘴角的梨涡承着褪不去的少年气。
他才二十岁,理应有少年气,谦和也狂妄,天大地大,合该任意闯荡。
沉静娴走了,林宽也走了,公寓最后那点烟火气也跟着散了。
除了两名女佣隔三差五来打扫收拾,顺便给沉孟吟做点餐食,剩下的就只有一屋子冷冰冰的精美壁画和画作,画中人再灵动,再唯美,却也是干巴巴的,毫无生机。
某天下课回到住处,沉孟吟看到门口站了两道熟悉的身影,用不着走近,都猜得到是陈乾和秦城。
两人看到她,都是一脸说不出的凝重。
陈乾的眉毛拧到一处,哑着嗓子对她说,“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沉孟吟心口一紧,应了声“好”,将包放回屋内,锁了门跟着他们走。
上了车,她不发一语,车内一片死寂。
车子开到郊外一处墓地,陈乾和秦城带路,往里走上几步,沉孟吟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座墓碑。
大的墓碑上刻着敬爱的老师萧盛,众学生敬上。
字迹淡了些,想来已立碑多年,墓前还放了一束鲜花,想来是刚有人来祭奠过。
小的墓碑很新,字迹清晰,没有尊称,就刻了沉谕之三个大字。
陈乾抽了抽鼻子,正欲开口,被沉孟吟截胡。
她看都没看那座小的墓碑一眼,视线落向大的那座,问道,“今天是老师的祭日?”
陈乾跟着点点头,“是。”
沉孟吟对着墓碑深深鞠躬三次,柔声道,“谢谢您当年的相救,感激不尽。林清平那条线上的恶鬼都落网了,希望您听到这个消息能欣慰些。这次来得匆忙,没有给您带花,下次一定不会忘记,我会常来看您的,顺便告诉您更多的好消息。”
说完,扭头对陈乾说,“走吧。”
陈乾愣了几秒,望向秦城,耸耸肩,从兜里掏出几张500面值的崭新欧元,卷起来,砸向秦城,眉毛耷拉下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秦城眼疾手快,伸手接下,放在鼻尖闻了下,一脸得意,还不忘怼他,“我都跟你说了,骗不到的。”
“啧,”陈乾白了他一眼,“要你多嘴,我觉得自己演技挺好的,都你个面瘫演技;拉胯...”
他俩尚在逗趣,沉孟吟已经走出三里地。
她看到远处树下站了一对璧人,男帅女美,相拥而立,实在是一副养眼的画面。
女人红裙黑发,斜靠着树干,冲她妩媚一笑,有灵性,也有佛性,该是经历了生死劫福大命大之人。
沉孟吟想,那应该就是墓碑里的那位恩人心心念念的阿吟。
她看到了一株淤泥中茁壮挣扎的莲花,一时间迷了眼,差点忘了那个狗男人。
“回去吧,”她扭头对两个不着调的男人说道。
两人也知道拿老板娘打赌不地道,一路上轮番试图讨好,偏偏对沉谕之的情况只字不提。
他们不提,沉孟吟也不问,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车子停在住处。
待看到她下了车,进了门,两人才急匆匆联系沉谕之,汇报情况。
要不是那位首肯,他们也不敢这么明晃晃试探。
只不过,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打赌的事。
某人要玩另类情趣,他们也只是顺势而为。